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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第1页）

既有&ldo;八议&rdo;，那么事情就不再是铁板一块，果真，初七朝会上，天子话头一起，一众人马纷纷跳将出来。一言一语，或说贪墨自该严办；或说世家子弟向来骄蹇不法，朝政崩坏，纲纪废弛；或说本朝立国以来，未曾见今日贪墨之巨，实不宜恕；总之一语，此案罪不胜诛，请天子法不阿贵，法不避亲，悖道行乱，自当明正典刑。

话音刚落，英奴尚且无暇表态，又有几人持笏而出，道合该就事论事，不应扯旁枝末节，无关宏旨的前事。随之提及&ldo;八议&rdo;之制，终点到正题，&ldo;八议入律&rdo;既是祖皇帝所定，正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变，中领军固一时昏聩，然钟山事变清君侧立有奇功，在议功之列，且因值宿禁军，干力有为，日夜不辞，在议勤议能之列；又云韦公勋参微管，宜囿及后嗣，大德者新丧，天子倘重处韦少连，不合宜也，当宽其一线；至于其他子弟，或有祖辈荫余，或有同皇室姻亲之由，林林总总，引经据典，总未出八议的范畴。

这边被驳倒的几人眼见一场大案由此避重就轻，自然不甘心，仍想据理力争，顾未明本久不作声，只觉这群人趁此上蹿下跳实在可恶得很，遂冷眼睨道：&ldo;位卑言高，可不是国朝惯例。&rdo;

一下拿住这些官职在下的七寸，几人随即涨红了脸，殿上登时陷入难言的沉寂，众人只得把目光投向天子，大司徒忽离席免冠顿首道：

&ldo;臣等伏惟陛下裁决，不敢妄议。&rdo;

英奴见他做出这等行径，连冠都卸了，冷眼相望有时，才道：

&ldo;大司徒是三公，有什么妄议不妄议的。&rdo;

虞仲素闻言仍只垂首：&ldo;今上这么说，臣等更无地自容。&rdo;

横竖就两句搪塞之辞，这半日，殿上吵得人心烦意乱，英奴早料到会是这样，默默收回目光，看了成去非一眼：

&ldo;尚书令怎么说？&rdo;

成去非略一躬身，答道：&ldo;今《大祁律》虽有国法之名，却无授行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侵吞国粮至此，闻所未闻，即便八议有例，也万不可用在国本上头，请今上……&rdo;

&ldo;尚书令大人，&rdo;顾未明悠然出列打断他，&ldo;难道方才几位大人所言为虚？八议正是祖皇帝天恩所在，今上素怀仁慈之心，就是平民百姓，不屑子犯错，做父亲的尚不能赶尽杀绝，你这是要逼君父违背祖制，让君父背枉杀臣下的罪名！尚书令此举，倒能博得直名，&rdo;说着转向英奴，顿首道：&ldo;此案臣工们有罪，可罪不致诛，今上倘真按《大祁律》来，怕是朝堂都要空了，臣相信，这也绝不是今上想要看到的局面，还望今上慎重将其入议。&rdo;

&ldo;卷宗上亦有卿的姓名，卿有何颜面还在这大呼小叫？&rdo;英奴冷笑看着他，&ldo;卿现在算来也是待罪之身，朕确实怀仁慈之心，倘不是，卿还能在这舌灿莲花？&rdo;

&ldo;今上这话，臣不敢认同，且不说言者无罪，《大祁律》明明白白有一条，叫法不责众，今上当给臣工们一个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机会，臣有罪……&rdo;顾未明未及说完，那旁顾勉低斥一声：

&ldo;逆子！&rdo;说罢跪地叩首道：&ldo;臣教子无方，做出逆鳞之举，还请今上降罪！&rdo;

&ldo;逆子昨夜醉酒，今日来上朝，已触犯朝廷法令，此刻狂悖乱语，请今上遣人将他先扠出去！&rdo;顾勉连忙又补充道，上头英奴早气得心底乱颤，刚给侍卫打了个手势，就见顾未明朝自己深深一揖，竟振袖去了。

此举自然又让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英奴一口牙都要咬碎，只能拼死克制，火发一次足矣，此刻环视一圈众臣，见中书令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挥手道：

&ldo;再议！退朝！&rdo;

待众臣散尽，近侍按天子的意思，方将中书令张蕴引至了西堂中。英奴怒火未消，连衣裳也没工夫换，仍是上朝的正服，张蕴进来时，捕捉到天子的无名业火就烧在眼前，见礼后，劝道：

&ldo;今上息怒，龙体为重。&rdo;

&ldo;朕早听他大名，今日见他公然挑衅尚书令，才知传言不假，居然还敢要挟朕！&rdo;英奴本欲拍案，忍了忍，化作嘴角止不住的冷笑。

脑中却也疑惑，以成去非的性子是如何忍到今日的？转念一想，不由想到钟山一事上，知他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日，自然要寻个好时机，一击必中，眼下，顾未明如何放荡不守礼法，又或者私盗公粮，因有众多同犯在，他自己是四姓子弟，无论如何，杀头的罪落不下来。不过，尚书令尚且不急，英奴心头那丛火，便消去不少，可一想到朝堂之上吵翻了天，硬生生把一场牵涉国本的大案要变成一出闹剧，成了辩论到底要不要入八议的口舌之争，哪怕网罗罪名再严密，最终成狱还是过不去&ldo;八议&rdo;这道坎，想到此，那丛火便又旺了几分。

&ldo;今上，这正如尚书令的意思，&rdo;张蕴顺势言及此，&ldo;国朝纲纪败坏，朝廷养了一堆巨蠹，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rdo;

英奴抬眼望着他：&ldo;张卿觉得尚书令话里的意思，是要杀人见血吗？&rdo;

张蕴心底叹气，天子前日之怒，多少有些沉不住气，虽图一时快慰，但终究有些过了，眼下又问的直接，遂摇首道：&ldo;尚书令当也清楚此案一出，八议势在必行，可廷尉仍把此案查得透底，为的便是好借此稳固国本，今上可还记得前一阵，度支尚书上表中所奏粮食转运时的弊端以及所提改良的策略？&rdo;

英奴点点头，却不接着这个话，反倒问一句：&ldo;张卿也觉得廷尉是尚书令私人吗？&rdo;

张蕴一怔，随即道：&ldo;臣并无此意，方才是臣失言。&rdo;

&ldo;朕无心一问，张卿不必放在心上，&rdo;英奴轻轻一笑，&ldo;朕一直拿尚书令当国士，廷尉能查出这个案子，其实众人心知肚明，后头自然是尚书令撑着，否则小小的廷尉监，能查到韦家头上，能查到中领军头上？尚书令是有国无家之人，即便廷尉是他私人，那也是因公而私，朕不怪他，他这是替朕的江山社稷，替朕的天下苍生着想。&rdo;

天子风轻云净的一番话，张蕴却难辨圣心，只能应声。

&ldo;你说到顾尚书的折子，张卿几位不是一一落印允了吗？那几样提议好啊，难为台阁事事想的周全，事事落在实处，倘执行有力，给人钻的空子怕也就没了。&rdo;英奴说到此，察觉微微跑题，遂道，&ldo;张卿说，官仓的案子，到底该如何惩治？&rdo;

&ldo;今上可曾想过，为何廷尉一定要把中领军查出来？&rdo;张蕴娓娓道，终接上方才的意思，&ldo;今上只要严惩了中领军，后头的自然也就好办了。&rdo;

一语点醒天子，只是英奴仍犹疑：&ldo;朕怕是杀不得中领军啊！&rdo;

钟山一事，历历在目，方才堂上所言的确在理，以成去甫的资历功勋，大可入议几项，想必大司徒那些人亦不能轻易让中领军因此身受极刑，他们清楚得很，倘中领军都难逃一死，更遑论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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