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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次平叛有功,明发圣旨嘉奖于他,着令候恂为安抚钦使,前往神甲营犒军,候爱卿,此去你辛苦了。”崇祯猛然回忆起年前王朴以害了脚气走不动路为由,拒不奉诏进京的那庄恨事,顿时难抑怒色,好险及时警醒,用手藏袖狠掐腰眼软肉才恢复了如常神色,心过一念:若非时机,却不好发作,免得有风声传入王朴军中,引来这佞臣反噬。
“臣领旨,必不辱使命。”候恂听皇帝口中那声重重的“辛苦”二字,了然这是叫他去套话,这倒不难,上一次初识王朴那会儿,他只是一通疾风暴雨般怒斥,就叫他乖乖地滚出蓟州,这个小鬼不难拿捏。
“圣上,王朴的军马虽少,却能将左良玉的数万叛军轻易击溃,算起日子来,如今他该到通州了,不几日便可在京师城下安营啊。”周延儒话里暗戳戳给王朴挖坑。
“这几日犹需紧闭城门,王承恩,你尽挑锦衣卫各房好手上城楼巡视,日夜不得停。”果然,崇祯十分在意,给王承恩下了一堆口谕。
“圣上,左良玉谋反之事很有些蹊跷,臣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莫非是有人诬告。”周延儒犹自不死心。
“周阁老,你这话,是要怎么解呢。”徐光启顿时不干了,王朴在蓟州的神来一笔,犹如咸鱼翻身,绝处逢生,一扫从前阴郁,使他对前途信心倍增。
“怎么解,徐部党想怎么解。”周延儒毫不示弱。
“这份奏章上面,有三人的大印,王朴和钟维的倒也罢了,不要忘了高起潜是圣上的信王府旧人,他能背主诬告忠良吗,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敢胡乱攀扯。”徐光启的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把周延儒噎的气不匀,殿中各位大臣们也都心里暗暗叹气,周延儒啊,你这是越抹越黑啊,一句话就把高起潜得罪狠了,阉人那是睚眦必报的小人,有古谚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你就算过去了这关,以后也没安生日子。
“臣户部给事中弹劾周阁老谗言惑君,陷害忠良。”东林言官闻腥而动。
“我,这。”周延儒脸色煞白,他居然口无遮拦,说了错话,顿时起了惧意,身子不由自主如筛糠般颤抖。
“哎,周爱卿,你身为阁臣,乃百官之首,岂可轻佻妄议。”崇祯不禁对周延儒十分失望,拧眉责备道。
“老臣,老臣有过,请乞骸骨。”周延儒身形岣嵝,俨然老态尽显。
“不准,就事论事。”崇祯别过头去,闭眼不去看他这讨怜形状,脸上尽是嫌弃连一句暖话都懒得说了,如此满殿大臣都已经心中有数,周延儒倒矣。
“臣请圣上宣召温体仁回朝,他有临变之才,比拙臣更巧思于庙算。”周延儒居然盛赞政敌,东林党人心中恼恨不已,暗忖:这老贼还他娘玩便宜人情,谁不知道温体仁这会儿多半是凶多吉少,此獠贼心不死,该往死里打。更有人想到万一温体仁还活着,周去温留,那岂不是更糟,温体仁是出了名的歹毒小人啊,此贼上位,东林危矣啊,大明更危矣啊。
如此一来,东林党内居然出了分歧,有人不主张倒周,人心不齐,出手犹豫不定,倒叫周延儒捡了个便宜,得以囫囵走出宫殿。
位于运河隘口处的巡检司果然是易守难攻,背山面水的布局,水淹之不着,用火攻则也不成,他们好容易找来了几辆车子,作了个简易的盾车,攻到了墙下,奈何上面泼下烧滚的金汤,伤多人,数日后这几个中了金汤粪毒的伤者无一例外发伤寒而死。
“他娘的,不打了,我们走。”看了死状悲凉的同伴,这些临时拼凑一起的败兵也都没了心气,眼见散伙。
“苏阿文他要是回来,看我们不在,里面的仇人跑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就断了。”应无难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叫诸人很为难,所谓出门靠兄弟,不讲义气如何立于天地间。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脚下挪步,人活一张脸,死都不能在人前露怯。
“咱们再等三日,如果苏阿文他还没来,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尽心,已经为他死了好几个弟兄,他还能怎么说。”殷无难拔出腰刀,指着对面爬满苔藓的石墙,口里侃侃道:“那些狗官在门楼后备有金汤,咱们的盾车需再加个顶,可这周围遍寻不着木匠,这个活咱们又做不来,依我看只有绕过去,从水塘这一面攻,找梯子爬墙上去,那装了金汤的锅必是沉重,不能随便搬运的。”
“怎么你还想攻,再说梯子在水里如何立得住,扯淡。”顿时有人不干了,诘问道。
“先听我说,我们先备好攻城器具,等苏阿文回来就不耽误时候,里面的那些狗官看来很有些本事,不似寻常的小官小吏,我怕拖下去会招来附近官府的援军,至于梯子浮水,立不稳,那底下再绑个石磨不就得了。”殷无难耐心解释道。
“万一苏阿文没来,或是来了也没带几个人,那怎么办。”
“虽说可惜了些,那也没法子,硬岔子啃不动,就只好去附近找个好打的寨子,那些马再好也不及性命贵重。”殷无难黯然叹息道,若得那几十匹非凡骏驹,他们这一伙人便可在北地来去如风,有战马的贼是响马,没战马的贼只是草寇,这两者之别岂止天壤,响马不惧普通官军进剿,这会儿朝廷精骑都在关宁军,当然还有那支神甲营,只要避开这两支官军,苍山间任我游的潇洒滋味,乐醉矣,与之相比,死守一块地界,整日提心吊胆官军来剿的山贼草寇哪有这般好处。
翠楼映水月,烟色微重,眼望池塘对岸稀稀落落几排红灯笼,巡检司兵丁陆盛海双手合十,凑嘴往掌心哈气,乘着这一丝丝潮暖握拳揉磨,凉风若不解净水实华,飕飕吹的他指头发麻。
“贼人没有上来夜袭,这就是说,他们不急,哎呀,那可不妙啊。”虽说夜倦难消,他犹自碎碎念叨。
“陆老头,你不是有一把好刀吗,怎么不拿出来呢。”后生洪小寒冷不丁又提及这回事。
“都说了,没带在身边嘛。”陆盛海白了他一眼,岁月催人老,当年他还是在直隶省有名号的一个缉捕官,手底下销得案子累计过百,长年走南闯北,见惯了不公,心渐凉,老来唯好酒,为这事老伴子孙很有怨气,常常大闹酒肆,这老头居然毫无面皮,依旧三两天酒行里身影出没如故。
“哼,都说你那口宝刀好,我是见都没见过,断雨刀,能一刀劈开水珠,倒吹的动听。”洪小寒是个新人,有锐气,最见不得这老头的世故样,心里依旧不信那些坊间传闻。
“我想出去买酒,酒没了。”陆盛海挠挠腮颈,身子又使劲在衣裳里来回搓搓,吸气哀叹道:“有多少日子没酒了。”
“你还想出去,这周围人也都逃了,上哪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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