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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凉菜上来,岳嵩文操着细长的筷子轻点了瓷盘,他今天对金培元有点爱答不理,大作称不上。
他旁边的出版商笑盈盈地:岳老师谦虚才这么说,前些日子央视那个读书节目还推荐了呢。
岳嵩文轻轻嚼着一根田七苗,微微笑了一下。这笑意杂糅多种意味,最明显的就是不屑和嘲弄。我了解老岳,他的确不大看得起他新写的这本书,也据他说,不过是迎合市场,应出版商要求。
我偷偷勘视着老岳,他再也没将目光落到我这里。盘子里突然探来一双筷子,是正与那位陈姓出版商交谈着的金培元,脸还朝着那个陈总,手下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正放我盘子里。
我下意识抬头看岳嵩文,他好像没注意到我这边。
这几天总和金培元吃饭,他知道我爱吃什么,夹得就是我爱吃得,这道菜离我离得远,我坐着也是闲着,抄起筷子吃干净了。
没上酒,因为还要赶瑞冠的场。出了饭店,岳嵩文和出版社都是开了车的,但要到停车场去,要同走一段胡同窄道。金培元大步流星,和出版商一起走在前面相谈甚欢。岳嵩文从来没有快步走的习惯,何时何地都不紧不慢。外面不比里面开有空调,刚刚那顿饭他吃得热了,外套挂在手臂弯折处,缓缓迈着步,这么一来我俩越走越近,我不想跟他并排,落在他后面一些。但其实离得也够近了,这一段路里,金培元和出版商一个世界,我和老岳单独在另个世界。上午和他在办公室我还没多大反应,现在倒是有些紧张了。
一直走到了停车场,金培元在车前叫我,我赶忙越过了老岳,到金培元身边去,钻进了车子。
扶着方向盘,我的手心发汗,倒车有些用不上劲。金培元坐在后排,很短促地笑了一声,非常促狭,我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奚落我,但他没说,车子开出去一段路程,我也摆平了心情,也不想岳嵩文了。
到了瑞冠,车停前面广场,金培元先我进了门,我跟着他进入第六层的8608号房间。
这次是岳嵩文和陈先生早我们一步到,桌子上摆了几支洋酒,杯盏也挨挤了数排。在岳嵩文坐在U形卡座的折角处,服务生把果盘小食上来,岳嵩文靠着沙发坐,他后面三面墙都贴着茶色的几何块玻璃,把他后脑到肩头的轮廓完整折射出来,我没看他正面,只去看镜面里的镜像。镜像比他本人都冷清。
有酒金培元就让我去敬,今天岳嵩文是主客,我先到岳嵩文那把斟了酒的杯子递给他,岳嵩文特别风骚,抬了一条腿压在另一条上,又向后倾了一些,才抬起手来接我给他的酒。他外套里面是件烟色的斜纹衬衫,进了包厢也解掉两颗扣子,下面那颗解开了但衣襟仍叠着。我拿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话未出口,听金培元凑上来问:只小程一个,我再叫两个人来?
岳嵩文没看我,给金培元点了下头。
金培元走出去,我面对岳嵩文,刚刚杯已经碰了,我就抬了抬杯沿,说:岳老师。
岳嵩文手里握着我给他的酒杯,还是那样一个傲慢的姿势,只是向前倾了倾身体,不再靠着沙发了。但那爱答不理的劲儿真是昭昭的。
我的心有点凉,又觉得岳嵩文总这么了不起可真够装的。他冷漠的神情浸在包厢里流动的俗灯艳光里真是不可一世。岳嵩文他究竟怎么搞的,一把年纪还这么美丽。我还不明白岳嵩文怎么会那么爱漂亮女人,他自己就足够美了。我和他对视一会,对视得心脏受不了,避了一下眼,再回来挺直了腰板,将酒杯向前送,岳老师,我敬你这杯。
说完我仰头大饮,彻底不用看岳嵩文了。和他保持情人关系的时候我就有点怕他,但那时候总归我们还一起睡,我也能和他耍耍女孩子手段脾气,撒个娇什么的,好玩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从遇到岳嵩文再到现在,一切都晕乎乎摸不清楚,当下我是清醒的,我知道岳嵩文坐在我面前的位置,但我不能再表现出依恋他,但为什么不能我是疑惑的。我明明没什么自尊心,也没特别矫情,但我自己在心里不允许自己去向岳嵩文靠拢了。金培元先前也是看不起我,现在好像也是,但我不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不可以的事,但靠拢岳嵩文就是。疏远岳嵩文,在他前表演一副姿态来就像是我下意识的行为,像自我保护机制一样。
岳嵩文太好了,这世上又不会有这么好的人,不会有这样轻易的好事,从出现就预料着结局:我总是会受伤的。
酒有一种绵软的辛辣,包着丝绸的匕首一样划喉,应该有三十多度。我喝尽了,眼角被辣出层水雾,看岳嵩文就隔上了一层朦朦胧胧。岳嵩文握着酒杯的手指头动了一下,酒杯也只是被他更安全的握住了。他根本没有喝的意思,里面小半的液体轻晃着。我没敢给他倒太多。他晃着这杯黄琥珀,对着我轻轻说:小程,你这声老师叫得我惭愧。
他一连几次都模仿我的腔调说话,感觉是说玩笑话似的,带点戏剧张力。让我更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其实一开始我就猜不透他,我们俩那段时间简直是硬凑到一块的,我和他总在两个频道。岳嵩文说完这句,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去,再靠回沙发上。都有点讨厌他了,他就这样,总让人哄着伺候着。
另一边坐着吃果盘的出版商,吃果盘吃得特别专注,好像没注意到我们这,或者是装作没有注意。
我还正想着怎么回他这话,金培元推门而返,身后跟着两位陪酒的公主,他就近坐在靠门的地方,对着岳嵩文和出版商给那俩公主作交代:这位岳总,这位陈总。
两个公主特乖巧问好。金培元挥了挥手,她们分别坐到岳嵩文和出版商身边,我则回到金培元旁边坐着。看这两位佳人,身材姣好面容秀美,一个偎在陈总怀里扭,一个审时度势、明察秋毫,端端正正坐在岳嵩文旁边,作淑女聊天。
我看向金培元,他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待我为他点,烟火明昧起来了,他喷吐烟圈,一双眼隔着烟雾看我,嘴角和眉梢都带笑。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我还不如那两陪酒小姐,在岳嵩文那都是下海营生,我却不识半分好歹。刚刚还在车里悸动成那样,让金培元白看笑话了。
酒喝得差不多。金培元要我唱歌,我说不会。那俩公主正在前面手拉手一起唱情歌,搔首弄姿的。我手指插进一盘坚果里,搅动再翻炒,金培元用鞋尖踢我的脚踝,不让我安生,让给你去你就去。
他踢得我不疼,我知道我要再不听他话就要挨点什么了,就慢吞吞站起来到对面的点歌板去。岳嵩文离那里很近,我装作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看到他随着我的动作,目光跟了我一程。我还是挺高兴的。
正高兴了一点点,酒气忽然上涌,眼前灯光乱了一下。让我右脚刚迈出,左脚像蹬了棉花似的,暗花地毯在晃。刚刚那杯酒喝得急了。我酒量忽好忽坏,看来今天是坏的那天。
点歌板屏幕荧光都变得扎眼,我心里还带着点怨恨,在排行榜里看见《香水有毒》,立刻点了。回来金培元问我点了什么歌,我说:随便点的,没看清。
那俩公主还在唱,我喝了半杯酒润嗓子,想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岳嵩文面前一展歌喉,岳嵩文根本不知道他之前搞了一位民间歌唱天后。
轮到我拿麦,屏幕上放出来四个黑边白字,一出来金培元就乐。我回头也笑嘻嘻的,带着扫了眼岳嵩文。
早知道就不唱这歌了,我正唱的高兴,岳嵩文看了下手机,出去再回来,领了个人。
原来陪着岳嵩文的那公主特识相出去了,岳嵩文领回来的这人带着口罩帽子,进来的途中就撤了,跟着岳嵩文,还给金培元点了点头,岳嵩文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下,这个女孩挨着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话,我在前面特蠢的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檫掉一切陪你睡,正到结尾还接着又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你赐给的自卑你要的爱太完美我永远都学不会。
岳嵩文是没在欣赏我这个民间艺术家的歌声了,他旁边就坐个偶像歌手。他真让我自卑了,原来他要的一直都挺单一的,他就喜欢年轻漂亮的,谁都一样,我还不如人家年轻漂亮。我都二十了,于露茵才十七八。
好想操岳嵩文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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