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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2页）

他停顿一下，抬头看了看我。湛蓝的瞳孔如同清澈的湖水，微微一动，仿佛有无数情绪流淌而过，又仿佛只是一片空白。

我心里莫名地一阵抽痛，想随便说点什么，又怕他不开心，只好小心道：&ldo;陛下，你饿不饿？&rdo;

他闻声，擦脸的手停了停，忽然朝我微笑一下，轻声道：&ldo;今天天气不错。&rdo;

我一愣，亚历山大又道：&ldo;我想出去走走。&rdo;

从情绪失控到极其不稳定，再到努力克制，最终到现在我面前的平静，看到他的变化，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只是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迈兰尼原本要跟着，被他拒绝了。

我们俩一前一后，走过热闹的城镇街道，走过灰扑扑的古老城门，走过营地。初春三月的冰冷在不知不觉中远去，放眼望去，原野里一片很淡却很养眼的绿色，充满生机。我还记得在巴比伦城时他盛装骑马而过的热闹场面，鲜花掌声，人群高呼他的名字，而身后的大门缓缓打开，雄鹰展翅欲飞。才不到两年时间，这个男孩却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

我不由地看向他。

他的侧脸轮廓依旧优美，可更多的是深沉。

亚历山大倚在一块巨石边，摊开手心。像是迎接阳光一般，仰起头，淡淡闭上眼睛。他今天没带金冠，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色希腊长袍。金色光芒将他立体的五官照得异常柔和。

微风像绒毛一般拂面而过。

&ldo;陛下在想什么？&rdo;我问。

他深深呼吸一次，忽然将手轻轻搭在我肩上：&ldo;你听见那风声了吗？&rdo;

&ldo;嗯。&rdo;

&ldo;好像有人在呼唤我一样，很轻柔，但是正好能让我听见。&rdo;

我道：&ldo;陛下是不是想念马其顿了？&rdo;

他没有回答，很久之后，却突然低声道：&ldo;世界的尽头在哪里。&rdo;

说是问，却又是陈述句的语气。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他：&ldo;那陛下觉得，什么是世界的尽头？&rdo;

&ldo;是啊，什么是世界的尽头。&rdo;亚历山大眼皮动了动，嘴角微翘，脸上笼罩着一层浅浅的光，&ldo;或者说，世界真的有尽头吗。&rdo;

午后安宁的原野，只有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玩闹，粗布衣裳，脏兮兮的小脸，笑声不时传过来。我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深处，那天地相接的地方，那连绵起伏的群山，没有说话。

世界真的有尽头吗。

你的征服之路真的有尽头吗。

&ldo;没有。&rdo;他忽然自己答道，&ldo;这是我希望听到的答案。&rdo;

&ldo;错杀臣子也好，遭遇背叛也好，被人刺杀也好，这些固然让人的心灵在痛苦中挣扎。可对我来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与梦想靠得太近，以至于唾手可得。&rdo;

亚历山大蓦然张开眼，攥起手心，缓缓道：&ldo;你明白吗？得到了梦想的同时其实也意味着失去它，因为实现了这个梦想，我们必须寻找下一个来取代它，否则，就会失去前进的动力。&rdo;

我道：&ldo;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前进，陛下？&rdo;

为什么不能停下来歇一歇。

&ldo;要么一无所有，要么拥有一切。&rdo;亚历山大放在我肩上的手用力捏了捏，又放下，然后云淡风轻地笑了，&ldo;我可以选择做个阿喀琉斯一样的伟大的英雄，带着巨大的荣耀早早离开人世，当然，我也可以选择长寿，但是，没有荣耀。虽然这很疯狂，但是巴高斯，平庸的人活得再久，也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任何改变。可你瞧我在做些什么‐‐惊心动魄，苦痛挫折，颠沛流离……这些看似很恼人，可是几千年几万年以后，人们一定会记得我，一定有很多人知道我的名字，是我，亚历山大，不是别人，是亚历山大大帝，曾经征服过这个世界。&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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