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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七 从容取财庙湾城（第2页）

常四摆手笑道：原是我来得突然，多有叨扰，已很好了，酒不必了。

蓝有富搛起一块面饼，布到常四面前到碟子里，道：鄙处上下都是从北地来的，几代人都没改食性，这面食常爷怕吃不惯罢？

常四笑道：平时确不常吃，倒是香甜得很。

一时食毕，两人陪常四到堂上坐定，少顷端上茶来吃了，彼此闲聊了几句，说定明日早饭后，即去接阿九。

说话间，一个仆妇来回话，说：客房妥了。

蓝有富站起身来，道：常爷，今日便早些歇息。

说罢领着常四来到客房，便辞去了。常四抬头打量那房里陈设，进得门来，绕过门口的一座透雕螭纹绦六扇屏，只见顶里面是一张雕花月洞门架子床，床下一个滚脚凳，床头一个小几，上置一个白瓷定瓶，瓶内竟插着一朵硕大的白莲。壁间悬着两张画，一张山水，一张花木。左边靠墙一溜两张椅上都搭着蓝色撒花椅搭，底下两副脚踏。椅之中间是一张几，几上放着一套白瓷壶盏，对面靠墙，是一黑漆描金山水图顶箱立柜，柜旁有只包黄铜的三足盆架，一只撒螺钿珐琅面的圆凳，中间空地上放着一只兽首铜炭炉，里面银炭正炽，屋内满室生春。

常四在椅子上坐了，暗叹道：想蓝龙王不过是贬谪在此，自言又无甚俸禄，尚有这般家事，这一屋子物什，倒有一多半我连认都不认识，不知那黄洪泽的洞府又是个什么光景？正想着，门口响起了两声叩门声，俄尔帘动，一个蓝衫少女转过屏风，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只铜盆，臂上搭着数条雪白的布巾，后面跟着一个蓝衫仆妇，提着左手一大桶热水，右手拎着一只脚盆。两人福了一福，道：我们来伺候常爷洗漱。

常四抬手道：叨扰了，自己来便罢了。两人相视一笑，退了出去，常四一时洗漱毕了，正愁洗脚水该往哪里倒，门外又传来声音：常爷，可得了？帘子一掀，两人又进来，将这些物事都撤了出去。

常四正待宽衣，叩门声又起，两人复鱼贯进来，少女提着一个铜炉，走到床前，将被子铺开，用铜炉熨了，仆妇把一个红漆的马桶，搁在了屏风后面的屋角，两人在门口又福了一福，道：常爷早歇。说罢退了出去，掩上了门。常四坐在床上，摇了摇头，暗笑，自打生下来，何曾如此生受过。

当下歇了，一觉醒来，已是半夜，常四觉得胃脘略有些鼓胀不适，疑惑之余，忽省恐是晚饭不惯面食所致，因披衣起坐，隐约瞥见窗外一片明亮，挑帘推门一看，漫天大雪如鹅毛一般，下得正紧，屋顶地上一片净白，已积了数寸。

常四一时兴起，信步走到器械架旁，取了一杆缨枪，在中庭就舞了起来，刺、戳、点、扫、挑，破空有声，把那枪使得如雨散梨花一般，这时候，那庭中方池忽然一阵水响，一条数丈长的龙直直冲出水面，雪光映照之下鳞甲幽蓝，这蓝龙在中庭上盘旋了两圈，须臾不见了，常四正自观瞧，身后却传来一阵歌声，转头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却是周巧云，独立井旁，正咿咿呀呀地在唱：

感情风物正凄凄，

岸青青，水碧碧。

谁返扁舟芦花外？

归棹急，

惊散鸳鸯相背飞。

歌毕，抱着琵琶就跳进了井里，常四骇异，正待呼喊，廊下阴影处走出来一个长大的身影来。〇七从容取财庙湾城

却说常四辞了出来，回到家时，日已西斜，见了母亲，问了安，常母瞧他空着手，问：可是未曾捕到？常四回道：这两日儿子朝着九龙口沿河寻了二十几里，在董家沟那捕得了一尾顶大的红鲤，已送了过去，但制那道肴馔，必得两尾才行，明日再沿河去往庙湾去寻一寻。常母喜道：却是好运气，只是这天寒地冻，大河里风又大，我儿必吃了好些辛苦。常四笑道：自小惯了，不打紧，只是有些肚饿。

常母听了，一边埋怨如何又不记得买些晌饭吃。一边急急朝灶间去了。不一时，端上饭来，乃是一碗稀饭，四个黏团，一碟萝卜缨子拌豆腐和一碗鱼冻。常四自昨日夜里吃了饭，到如今大半天水米未进，又饥又渴，端起碗来，风卷残云，转眼去其大半。常母一旁看了，又欢喜又心疼，道：累坏了吧，你爹走得早，没留下半点资财产业，你又没有个兄弟姊妹，小小年纪便撑门立户，我儿不易啊。

常四站起来道：儿子惭愧，姆妈独自养育教导我成人，担了多少心，吃了无数苦，如今这般年纪还要每日操持劳碌，我这年纪轻轻，哪敢言累。

常母又去添了一碗粥来，笑道：年前如还赶得及，拣几条大鱼挑了，去一趟卞家墩，请你二舅年后来一趟。

常四诺了一声，问：找舅舅有事？常母笑道：正是有事要央他，说着从里屋拿出了一个蓝布包袱，一层层打开，道：原本还要攒一年，如今竟也差不多了。常四看了一眼包袱里碎银和铜钱，惊讶道：竟有这么多？常母笑道：也亏我们娘儿两个省俭，今年又得了不少额外进项。年后我让你二舅来估个工，先把这几间屋子拾掇翻新一下，再置办些新家事。年初的时候，我就请村西的马三婶来过，央她给你说门亲事，倒是立时就应承了，也满口夸你好人才，但人家临走抬头看了看这屋里屋外，虽没有说话，那意思我还能不明白。

常四听了，抬头环视，笑道：确实也破旧了些，不怪做媒的嫌弃。总是儿子无用，只会捕鱼捉鸟，如能像村东陈甫升大哥一样，也会做些买卖营生，多趁些银钱便好了，起码不叫姆妈住得这般局促。前几天路过他家新宅，那真叫一个轩敞整洁。

常母摇头道：倒不用这般攀比，人家有几代的家底，再说了，他出门在外，归无定期，惹了他爹妈多少悬望。这不，原是说年下回来的，又不回了。

常四问：姆妈如何知道？

常姆道：你田七婶早晌提起一句，昨日田七爷同他家陈老爹在荡里一起割柴。

常四听了，想起来阿九。

第二天一早，常四草草吃了早饭，辞了母亲，出了门。先是放舟往东，行了里许，靠了岸，一路往周巧云家来寻阿九。

刚到门口，抬头看到她们俩人正要出门，阿九见了常四，忙笑着跑出来，道：四哥来的巧，我们立刻要去庙湾，有正预备着往船上装货，巧云姐不让我动手，正好来了个力工。

常四一笑，道：正要来效力。说着搬起一筐藕朝岸边走。周巧云也走了过来，问：四兄弟的事办妥了？常四答道：算是成了一半，今日过来跟嫂子道声扰，明日我来接阿九回去。

阿九听了，嘟起了嘴，周巧云看了笑道：正好明日我也要歇一日，便在家中等罢。只是你这妹妹，怕是不愿回的，实实我也不愿意，这几日有阿九搭伴，竟觉得一日一日过得那么快。

常四笑着答道：难得如此投缘，年后得了空，一定再让阿九来看嫂子。

周巧云一笑，道：哪里总有这样的机缘。

常四笑而不答，又道：我这会正要去喻口，结伴走吧。

三人一起上了船，常四把空船给了周巧云，自己去驶那货舟，阿九想起明日要返家，起初有些怏怏，后来也便欢快起来，一路细细地跟常四说起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船到庙湾八鲜行码头的时候，阿九竟还没讲完。

常四将船停妥，笑道：如今到了地界，只好明日再讲与我听了。说话间，周巧云也到了，将船交与常四，寻人交割去了。常四又嘱咐了阿九几句，操舟出了码头，到城隍庙左近，系舟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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