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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秋闭上眼。
记忆溯流而上。
十五岁那年冬夜,他在雪地中跪了两个时辰,只为求师父收留。老人问他:“你为何学戏?”
他说:“因为我娘临死前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亲耳听我唱完一整出《游园惊梦》。”
师父点头:“记住,戏不是给达官贵人看的,是给那些永远等不到团圆的人听的。”
后来他成名,万人空巷。可渐渐地,掌声成了枷锁,喝彩成了刑具。他开始只为评价而唱,为地位而唱,为对抗岁月而唱??直到某一晚,锣鼓响起,他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像一座火山突然熄灭。
“我不是失声。”他喃喃,“我是把自己的声音弄丢了。”
么会起身,取来一面铜镜,置于案上。
“那就把它找回来。”
接下来七日,她并未劝说沈砚秋登台,也不提修复声带之法。她只是每日黄昏,请他坐在院中梨树下,听一段录音??有时是他少年时清唱的小调,有时是观众席上的欢呼,有时甚至是某位老妇人在台下啜泣着说:“先生啊,我丈夫战死了,可每次听您唱‘则为你如花美眷’,我就觉得他还在我身边。”
每听一次,沈砚秋的脸色便柔和一分。
第八日夜里,么会召集全班弟子,在后台点燃十八盏油灯,摆成旧时堂会阵型。她将一台改装过的留声机接入电路,连接埋藏于地下的青鸾花脉络。
“今晚,不做表演。”她说,“只做一场‘回声祭’??让所有曾被遗忘的声音,重新响一次。”
林霁之率先走上台,卸去浓妆,素面朝天。
“师兄,我说过要取代你吗?”他对着麦克风道,“没有。我说过恨你吗?也没有。我只是想替你说出你不敢说的话??比如,你也曾累得想逃,也曾对着镜子问自己:‘值得吗?’”
台下一片寂静。
接着,老乐师拿起京胡:“我给你伴奏三十年,最骄傲的不是你拿金奖那年,而是你十九岁那场义演,为难民唱通宵,嗓子裂了还在坚持。”
烧水的老仆人抹着眼泪:“我听不懂词儿,可我知道,你唱的时候,我的心就不疼了。”
一个个声音响起,如同星火燎原。
最后,么会转向沈砚秋:“轮到你了。”
他站在帘后,指尖冰凉。
“我……说不出话。”
“那就先哼一句。”么会轻声说,“哪怕走调,哪怕嘶哑,只要是你自己的声音。”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启唇。
一个音节挤出喉咙??微弱、破碎、带着血丝般的摩擦声。
可就在那一瞬,青鸾花骤然绽放!
九朵赤金花瓣同时展开,光芒如潮水涌出,顺着地板流入留声机内部。原本黯淡的指针猛然跳动,整台机器嗡鸣共振,将那不成调的一声轻哼,放大、净化、传送至整个戏园上空。
那声音并不完美。
但它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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