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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第1页）

用秦川的话说，他的出生是带有神秘但又十分草率的。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蓬头垢面奇丑无比的妇人，瞪着大眼珠子不知道怎么用力的生着孩子，产婆抽着烟淡定的看着妇人自个使劲，等看到孩子头露出来产婆才掐了烟，把孩子一下子拽了出来。

“是个小子！”产婆简单的收拾，外边的雨点打着瓦房，房间里漏水的地方打着盆，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

“好！谢谢婶！”父亲高兴的搓着手，他已经四十岁才捡了个老婆，还生个了儿子，满口不整齐的牙齿笑的脸上褶子像纸折的花。

产婆简单交待几句，冒雨回了家，父亲给母亲特意打了两颗蛋，端给母亲，母亲像几天没吃饭似的一扫而光，然后嘿嘿的笑着看着皱巴巴的孩子。

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穷，母亲是出了名的丑，父亲眼看要打光棍的年纪才遇到了嫁不出去的母亲，这样的结合生出来的孩子不仅不丑，还“天赋异禀”。

有苗不愁长，秦川在悄悄的长大，打会走路起天天一身泥巴，他喜欢往外跑，喜欢笑，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看着家以外的世界。

有几次差点没命，有一次他刚一走开，围墙轰的一声塌了，父亲疯了一样把他从废墟里找到，他还笑呵呵的趴在父亲肩上。

还有一次生了一场大病，家里没钱，眼看孩子要烧没了，父亲无能为力的绝望里唉声叹气的看着儿子，田叔一把推开父亲，把他抱到医院里才得以救治。

大一点秦川成了孩子王，干了村里所有的坏事，村里人说秦川这孩子长大是要蹲监狱的，只有田叔认为这孩子是有大出息的。

田叔是个老光棍，腿有点瘸，特别能干，但还是穷的很稳定，和父亲没事喝一喝酒，对秦川像自己儿子似的疼爱。

秦川喜欢田叔来与父亲喝酒时，他也可以凑上去抓一把花生米，像投篮似的往嘴里投，他仰着脖子嘴巴张的很大的接，往往一把花生米只能接到两三个，每接到一个他就很有成就的嘿嘿乐着，要是被母亲看到，她就会打秦川，往死里打的那种。

母亲长着让人看第一眼都不想看第二眼的脸，秦川看习惯了觉得母亲还是能看顺眼的，毕竟母亲有个能随便打他的权利，他屁股开花蹦着嚎的时候，母亲很有成就的看着他的嚎，还说再嚎再打，打到不嚎为止，秦川立马把嘴巴闭上了。

秦川到了上学的年纪，确切的说已经过了正常上学的年纪，父亲才给他整了件像样的衣服，带着看起来脏兮兮的秦川去报了名。

秦川虽然比同班的学生都大，个头却一点不大，整个像营养不良似的，被安排在第一位，秦川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小朋友，可兴奋了，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同学打闹。

老师是个女的，秦川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女的，衣服好看人也好看，秦川一想到家里的母亲再看看老师，心里想这女的要是我妈多好！

人家都说，“儿不嫌母丑”，可秦川打小就嫌，虽然心里内疚还是嫌，秦川喜欢学校，也爱学习，最主要的是他一听就会，还不耽误玩。

几次考试下来。秦川次次一百分，这下子在村子里都传开了，都说秦麻子走了狗屎运，眼看要打光棍的年纪，还生出了这么聪明的儿子。

母亲用脏兮兮的手拿着秦川的成绩单，笑的像个傻子，还拦着过路的人看，秦川很反感她这样的举动，她不管还是拦着过路的人，给人家看。

不知道过路的人那种心态，一定有敷衍，不屑，也有羡慕，夸奖，更或者有嫉妒吧。

自从父亲觉得儿子将来是一定有出息的，是要考大学，要当官的，他干活的劲头明显比以前足了，与田叔一起去下矿路上还哼着曲呢。

下矿是在当地最挣钱的一种工作，当然也是最危险的，一般家庭是不会去干这种工作的，干的都是为了钱赌运气的人。

秦川父亲干了好几年了，家里眼看好了，早上去下矿依然哼着难听的曲，可晚上就被告知发生了矿难。

消息是田叔带来的，他因为拉肚子没劲就没去下矿，出了事才让他去救人，人上来，已经是躺着的了。

那是段阴暗的日子，秦川这辈子都忘不了，母亲像疯了一样的哭，田叔跑前忙后的给他们跑赔偿。

自打那以后母亲精神上不大好，常常自言自语说着话，看着秦川的眼神让秦川心里恐惧，他还是走上去讨好母亲，因为他知道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

日子归于平静之后，秦川一下子长大不少，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他像一颗吸收着养分的小树苗，虽然土壤不好，却坚挺的比别的地方的都要好。

秦川在读五年级的时候母亲跟一个男人跑了，他放学回来，怎么也找不到母亲，他发疯的去找，田叔也帮忙去找，最后才听人家说跟别人跑了，这让秦川接受不了，他眼睛里隐忍的泪与恨，让他一下子觉得自己被抛弃的悲凉。

有母亲在，家还在，可母亲不要他了，这让他无法接受。

“孩子！没事！好好上你的学，还有田叔呢，以前跟你爸一起喝酒，也聊过，你爸说万一他出了事，让我照顾你，我要出了事，你爸给我安排后事，以后记得还有我呢。”

秦川隐忍的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他咬着牙，坚持着最后的倔强。

“孩子，你要不嫌弃，田叔供你读书，我没儿子，打小就把你当亲儿子，你这孩子，有股劲，长大了不会再受我们这一代的苦了。”

秦川没有说话，对于田叔的话他是感激的，他在心里也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给田叔养老送终，他只是点了点头，田叔摸了摸他的头，他只是感觉那只手粗糙的像是树皮，父亲也一定有着这样的一双手吧！

转眼间秦川读了中学，个头已经比田叔高了整整一头，他瘦瘦的，像营养不良的小树，挺拔帅气，让田叔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有一种喜悦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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