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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2页）

牙行里人来人去，隔三差五就有新人被卖进来。温婆子对小桃格外严厉，但凡买进厨娘或针线活好的，都叫小桃在旁跟着学。若有人敢藏私不肯教，温婆子便抬出木板，把人绑上去狠狠抽一顿。几年下来，小桃学会了厨房活计、简单的绣花，还有买菜算账的本事。

日子久了，小桃渐渐明白温婆子的盘算：旁人都是快进快出，唯有她一直被留在牙行。当年温婆子因母亲丧事耗去小半积蓄，让自己学手艺——厨房活好能伺候她吃喝舒坦，针线活好能替她挣钱。这两年，小桃绣的帕子已被温婆子拿出去卖钱了，钱却一文也落不到小桃手里。这在温婆子看来，也算是添了份进项。

小桃学会了绣花，便趁着三丫进城时偷偷指点她。如今三丫也能绣些简单的帕子卖给绣坊，多份收入。

中秋时，温大郎来给温婆子送节礼，见到一旁奉茶的小桃，摸着下巴细细打量——三年多光景，小丫头已出落得五官清秀，肌肤白皙，尤其那双眼睛，像盛着一汪深潭秋水。他挤眉弄眼地笑道：“姑，还是您眼光毒！这丫头再过几年，啧啧，可是您养的金元宝啊！”

温婆子得意大笑：“她娘带她来时，我瞧她娘那模样就知道她差不了！要不我当初花八两银子高价买她留她这几年图啥？”

小桃听得心如刀绞，面上却平静无波，恭敬地垂手侍立。她心里雪亮：只有她和三丫在牙行待得久。三丫是温婆子当免费劳力使唤，才卖了一亩地的价。而自己，温婆子当年竟舍得花八两银子买下，必是另有所图。眼前闪过当年她进牙行温婆子打量她母亲的眼神，又想起花满楼那具血肉模糊的姑娘……她知道，自己必须想法子脱身了。但急不得，得好好筹谋。

腊月里，天寒地冻，温婆子买回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管事婆子宋嬷嬷。宋嬷嬷年纪大，路上染了风寒，温婆子直接把她扔进了小桃的屋子。

当晚宋嬷嬷就发起高烧。拖了两日，已烧得卧床不起。同是苦命人，小桃每日给她送热汤热窝窝头，白天还把自己的破被子加盖在老人身上。

宋嬷嬷咳得撕心裂肺，挥手赶小桃：“小桃姑娘……多谢你照应……我、我这把老骨头，好不了啦……你离远些，别过了病气……”

小桃看得心酸——牙行里的人生病，温婆子从不会给抓药，都是硬扛。

见宋嬷嬷眼看不行了，小桃硬着头皮去找温婆子，小心翼翼道：“温大娘，宋嬷嬷病得实在厉害，您看……是不是抓两副药？早点好起来，也免得耽误您的事……”

温婆子眉梢一挑，厉声骂道：“做好你的本分！不该你管的少多嘴！滚下去！”眼睛扫过桌边的棍子，算是警告。小桃只得小心退下。

又过几日，宋嬷嬷竟咳出血来。小桃冒着挨打的风险，再次禀告。温婆子一听，火冒三丈，一脚踹开小桃的房门。

她叉腰指着宋嬷嬷破口大骂：“老东西！让你躺着歇几天已是老娘开恩！你敢装病偷懒，我照样抽死你！要死在我院子里折我的本，我扒了你的皮扔乱坟岗喂野狗！”这绝非恐吓，她真干得出来。

温婆子见宋嬷嬷眼窝深陷，咳得气若游丝，嘴角挂着血丝，喉咙里呼噜作响，吓得后退几步。心疼买这老婆子的二十两银子会打了水漂，怒火更盛，迁怒小桃：“滚去西市口把【怀仁堂】的李大夫给我请来！”

小桃闻言，急忙疾步出牙行往怀仁堂去。穷人都爱找怀仁堂的李大夫，都说他宅心仁厚，医术好药钱还便宜。

匆匆赶来的李大夫给宋嬷嬷诊了脉，翻开眼皮看了看那灰败的眼珠，摇头叹息：“拖太久了，怕是不中用了。”

温婆子闻言脸色铁青。李大夫又道：“这病气过人，最好单住一屋。”

温婆子吓得又退到门口，一听要开药方，立刻扬声：“小桃送客！药不用开了！”李大夫无奈摇头离去。

李大夫一走，温婆子瞪着宋嬷嬷，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想打又怕染病。本想立刻叫侄子们把人抬去乱坟岗，又怕人还没咽气，李大夫前脚走她后脚就扔人，遭街坊戳脊梁骨。只得对送人回来的小桃吼道：“把这老瘟婆子拖柴棚里去！”临走又狠狠踹了破门几脚泄愤。

等温婆子走远，宋嬷嬷缓了口气，边咳边道：“小桃姑娘……老婆子连累你了……扶我去柴棚吧……”

小桃小心搀扶着宋嬷嬷去了柴棚，找了个背风的墙角，铺上厚厚一层干燥稻草，再垫上破褥子，才扶她躺下盖好被子。

知道温婆子绝不会再管，小桃做完饭，偷偷从灶里扒出些红炭，装进她从灰坑捡回来的破火笼里，又倒了半碗热水，避开温婆子给宋嬷嬷送去。

到了柴棚，小桃赶紧把火笼塞进宋嬷嬷冰冷的被窝里。又轻轻扶起老人，替她拍背，喂了几小口热水，把她的手塞回暖和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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