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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在我们的身后开始广播：“五厅二十一点三十分即将上映的《速度与激情8》现在开始检票，请大家排好队伍，按顺序依次进行检票。”

广播响起之后，人群开始向着检票口涌动，我们就像人群中的两具雕像，愚蠢又僵硬地留在原地。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不讲话，他也不讲话，直到人流渐渐变得稀少，我们的呆滞才变得更加明显。“走吧，我们进去吧。”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抓起我放在奶茶杯盖上的手，转身就向前走。我的手被他乖巧地握在手里，却不明白这样代表了什么。

他是在试探我吗？还是在宣告他的身份？

可是到了门口他又放开了，好像刚刚只是顺手拉了我一把，我的心跳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得更加快了。

一直到电影已经演了三十分钟，我都没有办法回忆起刚才过去的那三十分钟时间里，荧幕上的那几个人到底演了些什么，因为林天恩一直在用靠近我的右手把玩着我的牛仔外套上垂下来的绑带。他的动作似有似无，抓上一会儿又放开，过上一会儿又抓起来。我的绑带在他的手指之间滑下来，又绕上去。我很想问问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在看电影，只是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不到一平方米的空间里，这一对心里像爬虫一样掠过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把头探过来，随口问了我一句，“你冷不冷？”

放映厅的冷气通常都开得很大，我的T恤只有薄薄一层，我只能把外套的左右襟重叠起来盖在肚子上，防止冷空气穿过我的肚脐进入身体里。但是这也不能算作是冷，所以我不知道应该回答“冷”还是“不冷”。林天恩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干脆抓过我的左手，握进他的那一半空间里。我的左手便僵硬地跨过两个座位中间的扶手，搁在他的肚子上，却一动也不敢动。这个时候我已经觉察不出心跳是不是又变得更快了，因为我握在他手里的左手渐渐变得温热起来，温度透过左手的指尖传进我的身体里。接着，我就感觉整个身体又开始慢慢发热，只要时间再久一点，想必就会融化了。这种感觉就快要近乎于那一夜，喝醉的我坐在路昊天的面前，看着他递给我那一瓶啤酒却不说话时，我的身体传来的温度。

过上一会儿，林天恩干脆把隔在我们中间的那道扶手抬了起来，这样他的肩膀就可以离我的肩膀更近一些。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他的手都没有再松开。其实我的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冒汗，甚至很想要抽回来。可是在这种爱情刚刚开始萌芽的时刻，一次不经意收回的手就意味着一回饱含深情的拒绝。如果我那时就知道，那只是我们唯一一次握着手看完一整场电影，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怀中抽走。

看完电影，林天恩开车送我回家。“聊一会儿吧。”他把车停在了我家对面的公园里，对我说。

“聊什么呢？”我拆掉了安全带，一边伸了伸懒腰，一边问他。

他便干脆利落地甩给我一句：“你喜欢我吗？”

我惊呆了——我们之间的发展快到让我无法适应。也许就是这一次单刀直入的开场，才导致我在此后的很多段恋爱里都无法控制好适当的速度，以至于在他之后，我的恋情总是越来越快地开始，又越来越快地结束。在他之前，我想象两个郎情妾意的年轻男女大致是从约会、吃饭、散步才慢慢开始的，又是从你送我回家和我目送你离开才慢慢发展起来的，最后才会以“你喜欢我吗？”这五个字来结束一场漫长的暧昧。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在这二十几年间，居然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我所有的暧昧关系大概都是在约会和吃饭之后就草草结束了，才会导致我从来没有想过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既没法儿斩钉截铁地说出“喜欢”两个字，也没法儿坚定地说出“不喜欢”，只好诚实地告诉他，“有点儿喜欢。”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起了一根烟。又是一年的四月来了，我好像总是和这个季节过不去。

我坐在那里，看着他打开车窗又伸出手，将烟灰弹在广场的地面上。公园里的风夹杂着小孩子的尖叫声从我的窗口飘向他的窗口，直到那半只烟都抽完了，他才用另外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离过婚，你自己想清楚……如果不情愿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你现在就可以下车。”

我突然像是被人又快又狠地扇了一巴掌，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疼。原来他只是随手向我发出一点微弱的信号，又随手摆上一道是生是死的选择题。假如我选择了拒绝他，那么这两天里所发生的一切，就都将是我的错觉。他已经把这一切程序都熟练地编排成了一道属于自己的节奏，逢上任何一个可以被选择为猎物的对象，他便会重复一遍，直到有人心甘情愿地上钩。

我在心里又嘲笑了自己一遍，原来我自以为是的长大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冷笑着回答他，“这就是你刻意选择了在我家的门口问我这个问题的原因吗？如果我说不行的话，我便可以自己走回家去——以避免在你还需要礼貌地将我送回家的过程中，我们这两个刚刚约过会的男女，还必须尴尬地相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吗？”

他听着我的话，也只是笑一笑，并没有回答我。

好吧，我心里想，这一次算我输了。我扭过身扳下车门的锁扣，一只手推开车门，一只手拎起我搁在座椅上的挎包。我的右脚已经迈了出去，踩在广场的水泥地上，林天恩突然探过身子飞快地抓住了我的左手。我回头望着他，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刻还要挽留我，有什么意义吗？

“我骗你的。”他笑着对我说。

其实我已经生气了，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在他用这样的问题来试探我的时候，想必也不是出于什么好意。此刻，我的右脚已经踩出了这个焦灼的空间，右手还扶在车门的把手上，我的左手被他结结实实地拽住挣脱不开，而他的身体跨过驾驶和副驾驶座椅之间的空隙，像一只宠物一样黏住了我。我看了看他微笑地望着我的模样，又没有出息地坐了回来。

“我真的是骗你的。”他又说。

我的确是坐了回来，但是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消气，我还拥有着年轻女孩那股子一不小心就拧起来，一定要人哄一哄才会退下去的小脾气。我撇过头望着窗外，也不打算理睬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又笑了一下，接着从后排座椅上取出一个蓝色的小海豚，搁在我的面前，试探着对我说，“喜欢吗？这个是我的小海豚。”

我还是没有理他。那只小海豚就停在我的左脸颊前方不到五厘米的位置，他又对我说，“你亲它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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